国学之史部隋书

《隋书》卷四十一 列传第六大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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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高颎

《隋书》卷四十一 列传第六

高颎,字昭玄,一名敏,自云渤海蓚人也。父宾,背齐归周,大司马独孤信引为僚佐,赐姓独孤氏。及信被诛,妻子徙蜀。文献皇后以宾父之故吏,每往来其家。宾后官至鄀州刺史,及颎贵,赠礼部尚书、渤海公。

颎少明敏,有器局,略涉书史,尤善词令。初,孩孺时,家有柳树,高百许尺,亭亭如盖。里中父老曰:「此家当出贵人。」年十七,周齐王宪引为记室。武帝时,袭爵武阳县伯,除内史上士,寻迁下大夫。以平齐功,拜开府。寻从越王盛击隰州叛胡,平之。高祖得政,素知颎强明,又习兵事,多计略,意欲引之入府,遣邗国公杨惠谕意。颎承旨欣然曰:「愿受驱驰。纵令公事不成,颎亦不辞灭族。」于是为相府司录。时长史郑译、司马刘昉并以奢纵被疏,高祖弥属意于颎,委以心膂。尉迥之起兵也,遣子惇率步骑八万,进屯武陟。高祖令韦孝宽击之,军至河阳,莫敢先进。高祖以诸将不一,令崔仲方监之,仲方辞父在山东。时颎又见刘昉、郑译并无去意,遂自请行,深合上旨,遂遣颎。颎受命便发,遣人辞母,云忠孝不可两兼,歔欷就路。至军,为桥于沁水,贼于上流纵大?伐,颎预为土狗以御之。既渡,焚桥而战,大破之。遂至鄴下,与迥交战,仍共宇文忻、李询等设策,因平尉迥。军还,侍宴于卧内,上撤御帷以赐之。进位柱国,改封义宁县公,迁相府司马,任寄益隆。

高祖受禅,拜尚书左仆射,兼纳言,进封渤海郡公,朝臣莫与为比,上每呼为独孤而不名也。颎深避权势,上表逊位,让于苏威。上欲成其美,听解仆射。数日,上曰:「苏威高蹈前朝,颎能推举。吾闻进贤受上赏,宁可令去官!」于是命颎复位。俄拜左卫大将军,本官如故。时突厥屡为寇患,诏颎镇遏缘边。及还,赐马百余匹,牛羊千计。领新都大监,制度多出于颎。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,其树不依行列,有司将伐之。上特命勿去,以示后人。其见重如此。又拜左领军大将军,余官如故。母忧去职,二旬起令视事。颎流涕辞让,优诏不许。

开皇二年,长孙览、元景山等伐陈,令颎节度诸军。会陈宣帝薨,颎以礼不伐丧,奏请班师。萧岩之叛也,诏颎绥集江汉,甚得人和。上尝问颎取陈之策,颎曰:「江北地寒,田收差晚,江南土热,水田早熟。量彼收积之际,微征士马,声言掩袭。彼必屯兵御守,足得废其农时。彼既聚兵,我便解甲,再三若此,贼以为常。后更集兵,彼必不信,犹豫之顷,我乃济师,登陆而战,兵气益倍。又江南土薄,舍多竹茅,所有储积,皆非地窖。密遣行人,因风纵火,待彼修立,复更烧之。不出数年,自可财力俱尽。」上行其策,由是陈人益敝。九年,晋王广大举伐陈,以颎为元帅长史,三军谘禀,皆取断于颎。及陈平,晋王欲纳陈主宠姬张丽华。颎曰:「武王灭殷,戮妲己。今平陈国,不宜取丽华。」乃命斩之,王甚不悦。及军还,以功加授上柱国,进爵齐国公,赐物九千段,定食千乘县千五百户。上因劳之曰:「公伐陈后,人言公反,朕已斩之。君臣道合,非青蝇所间也。」颎又逊位,诏曰:「公识鉴通远,器略优深,出参戎律,廓清淮海,入司禁旅,实委心腹。自朕受命,常典机衡,竭诚陈力,心迹俱尽。此则天降良辅,翊赞朕躬,幸无词费也。」其优奖如此。

是后右卫将军庞晃及将军卢贲等,前后短颎于上。上怒之,皆被疏黜。因谓颎曰:「独孤公犹镜也,每被磨莹,皎然益明。」未几,尚书都事姜晔、楚州行参军李君才并奏称水旱不调,罪由高颎,请废黜之。二人俱得罪而去,亲礼逾密。上幸并州,留颎居守。及上还京,赐缣五千匹,复赐行宫一所,以为庄舍。其夫人贺拔氏寝疾,中使顾问,络绎不绝。上亲幸其第,赐钱百万,绢万匹,复赐以千里马。上尝从容命颎与贺若弼言及平陈事,颎曰:「贺若弼先献十策,后于蒋山苦战破贼。臣文吏耳,焉敢与大将军论功!」帝大笑,时论嘉其有让。寻以其子表仁取太子勇女,前后赏赐不可胜计。时荧惑入太微,犯左执法。术者刘晖私言于颎曰:「天文不利宰相,可修德以禳之。」颎不自安,以晖言奏之。上厚加赏慰。突厥犯塞,以颎为元帅,击贼破之。又出白道,进图入碛,遣使请兵。近臣缘此言颎欲反,上未有所答,颎亦破贼而还。

时太子勇失爱于上,潜有废立之意。谓颎曰:「晋王妃有神凭之,言王必有天下,若之何?」颎长跪曰:「长幼有序,其可废乎!」上默然而止,独孤皇后知颎不可夺,阴欲去之,夫人卒,后言于上曰:「高仆射老矣,而丧夫人,陛下何能不为之娶!」上以后言谓颎,颎流涕谢曰:「臣今已老,退朝之后,唯斋居读佛经而已。虽陛下垂哀之深,至于纳室,非臣所愿。」上乃止。至是,颎爱妾产男,上闻之极欢,后甚不悦。上问其故,后曰:「陛下当复信高颎邪?始陛下欲为颎娶,颎心存爱妾,面欺陛下。今其诈已见,陛下安得信之!」上由是疏颎。会议伐辽东,颎固谏不可。上不从,以颎为元帅长史,从汉王征辽东,遇霖潦疾疫,不利而还。后言于上曰:「颎初不欲行,陛下强遣之,妾固知其无功矣。」又上以汉王年少,专委军于颎。颎以任寄隆重,每怀至公,无自疑之意。谅所言多不用,甚衔之。及还,谅泣言于后曰:「兒幸免高颎所杀。」上闻之,弥不平。俄而上柱国王世积以罪诛,当推核之际,乃有宫禁中事,云于颎处得之。上欲成颎之罪,闻此大惊。时上柱国贺若弼、吴州总管宇文弥、刑部尚书薛胄、民部尚书斛律孝卿、兵部尚书柳述等明颎无罪,上逾怒,皆以之属吏。自是朝臣莫敢言者。颎竟坐免,以公就第。未几,上幸秦王俊第,召颎侍宴。颎歔欷悲不自胜,独狐皇后亦对之泣,左右皆流涕。上谓颎曰:「朕不负公,公自负也。」因谓侍臣曰:「我于高颎胜兒子,虽或不见,常似目前。自其解落,瞑然忘之,如本无高颎。不可以身要君,自云第一也。」

顷之,颎国令上颎阴事,称:「其子表仁谓颎曰:'司马仲达初托疾不朝,遂有天下。公今遇此,焉知非福!'」于是上大怒,囚颎于内史省而鞫之。宪司复奏颎他事,云:「沙门真觉尝谓颎云:'明年国有大丧。'尼令晖复云:'十七、十八年,皇帝有大厄。十九年不可过。'上闻而益怒,顾谓群臣曰:「帝王岂可力求!孔子以大圣之才,作法垂世,宁不欲大位邪?天命不可耳。颎与子言,自比晋帝,此何心乎?」有司请斩颎。上曰:「去年杀虞庆则,今兹斩王世积,如更诛颎,天下其谓我何?」于是除名为民。颎初为仆射,其母诫之曰:「汝富贵已极,但有一斫头耳,尔宜慎之!」颎由是常恐祸变。及此,颎欢然无恨色,以为得免于祸。

炀帝即位,拜为太常。时诏收周、齐故乐人及天下散乐。颎奏曰:「此乐久废。今或征之,恐无识之徒弃本逐末,递相教习。」帝不悦。帝时侈靡,声色滋甚,又起长城之役。颎甚病之,谓太常丞李懿曰:「周天元以好乐而亡,殷鉴不遥,安可复尔!」时帝遇启民可汗恩礼过厚,颎谓太府卿何稠曰:「此虏颇知中国虚实、山川险易,恐为后患。」复谓观王雄曰:「近来朝廷殊无纲纪。」有人奏之,帝以为谤讪朝政,于是下诏诛之,诸子徙边。

颎有文武大略,明达世务。及蒙任寄之后,竭诚尽节,进引贞良,以天下为己任。苏威、杨素、贺若弼、韩擒等,皆颎所推荐,各尽其用,为一代名臣。自余立功立事者,不可胜数。当朝执政将二十年,朝野推服,物无异议。治致升平,颎之力也,论者以为真宰相。及其被诛,天下莫不伤惜,至今称冤不已。所有奇策密谋及损益时政,颎皆削稿,世无知者。

其子盛道,官至莒州刺史,徙柳城而卒。次弘德,封应国公,晋王府记室。次表仁,封渤海郡公,徙蜀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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