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溪灵山,到底多少级台阶散文

“老爸老爸，灵山很美，夹层灵山更美，等哪天空了，我陪你去爬灵山！”

“好啊好啊，虽然我们姜村也算是灵山脚下，但我还真的没有爬过灵山呢！”

这样的对话重复过很多次，时间跨度相隔了很多年。

灵山七十二峰，峰峰是美景。灵山绝景在夹层，只处处峭崖绝壁，自古采药人都难以登临。夹层灵山下面是左溪村，所以又叫左溪灵山。左溪灵山的旅游开发，掀开了沉睡千万年的灵山睡美人的神秘面纱，让世人有机会亲眼见证夹层灵山的神奇和美丽。

风景永远青春常在，父母早已两鬓霜白。拖延总有足够理由，唯有出发义无反顾。

春天，周六，阳光。老爸，背包，还有我。2017年4月15日，江西上饶，左溪灵山，我们来了！

清晨五点半起床，赶到信江河边五桂塔下的人才交流中心门口，上了6:25第一班前往左溪灵山的中巴车。车上有一个团队，男男女女八九个老年人，年纪六七十岁，看起来精力充沛，劲头十足，都是家住上饶市区的同学朋友熟人，他们经常相约同游灵山。听说老爸今年七十八，连连称赞还是你老大！

七点半，我们就到了灵山旅游接待中心。4月份有活动，周三周六周日上饶人凭身份证买全程索道票免门票。我主张爬山一定要爬才有味道，建议买下全程索道票后，先步行登山，然后坐缆车下山。老爸说，爬山还真要用点力气，都已经爬上去了，下山时更轻松，哪还用得着坐缆车？听说要八点钟上班才能买票，买了票才可以乘坐景区的专车送到登山口，老爸说，时间还早着呢，我们自己走上去，一路走一路看看风景，到了登山口再说。

八点整，我们正式从山脚起步，开始了灵山之旅。

山脚下的村庄，小楼林立，鸡犬相闻，溪水清澈，树林掩映。我们沿着盘山公路前行，间或也走村人踏出的捷径。公路是从黄土山间开挖出来的，山上生长着茂密的油茶林，还有成片的毛竹林，当我们走到盘山公路途经的一个村庄时，缆车已经开动，慢慢向山上漂移。我们穿行在村庄新浇的水泥路上，看见几栋泥房瓦屋的门前，牛儿，狗儿，鸡儿，鸭儿，全都在春日的阳光下自由自在地觅食嬉戏。“让你哭，让你闹，长大嫁你到灵山俵（梢）”，这些位处灵山顶上的村庄，以前是上饶人用来吓唬哭闹小孩的法宝，现在却成了人人向往的风景。

路上有中巴车、面包车、小汽车、摩托车，载着游客沿着盘山公路，绕来绕去一路往上，只有我和我爸两个行人。回望远山如画，一层叠着一层，连着淡蓝色的雾霭，被我们轻松踩到脚下。仰望前方，灵山的险峰绝壁，巍然屹立直抵苍穹，正等待着我们去攀登。八点四十八分，我们看见了玉龙瀑布，来到了左溪灵山步行登山口。

老爸过了七十周岁，凭老年证享受免门票待遇。我在考虑是买120元的门票还是买135元的全程索道票时，再次征求老爸意见，下山要不要坐缆车。老爸坚决地说，我们自己走下山。我不由赞叹:“老爸，你真棒！只要你有决心，我就奉陪到底！”

进了登山口，过了灵山书画院，清澈的涧水撞击出一朵朵白色水花，从面前倾泻而下。转弯踏步走过小桥，但见粗糙防滑的长条形花岗岩石块铺成的台阶，一级一级往上蜿蜒而去，还有杂树山花，簇拥点缀其间。到处石壁嶙峋，显示出高山峡谷的巍然气势。

“有谁知道从这里爬到山顶，一共有多少级台阶？”水声哗哗，鸟鸣啾啾，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幽香，站在台阶前，做个深呼吸，真正的登山就要开始了，忽然听见了这样一个提问，转头一看，一群来自上饶师院的大学生，在我们身边欢呼雀跃。

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问句。在早上乘坐的中巴车上，老人团队中有一位女游客，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。还说她家住在五楼，上上下下走了十多年，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台阶，有一次请了个盲人师傅到家里按摩，只一回，他就记住了。当时大家都笑了，然后又一起帮她想了两个办法，一个是由她负责，今天爬山时就把台阶数出来，一个是用手机计步器计算。第一个办法切实可行但她不愿干，第二个办法只记步不计台阶，数字不准确，只能放弃了。

台阶又陡又窄，好在山道边适时地设置了休息平台，或是木椅，或是石凳。到第二个平台时，山道从一个石洞下的崖壁上凿级穿过，春天雨水丰沛，有水漫阶而流，幸好花岗岩外表粗糙，行走不滑倒无大碍。游客到了这里，基本就能分出高低。上次三清媚灵山采风，看见有个小伙子一登上这个平台，就躺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，脸色发白，仿佛就要倒下。还有一位女朋友说过，她爬到这个山洞时，就再也爬不动了，而她夫君更是，因为低血糖，简直就要晕倒了。徒步登灵山，至此连十分之一都不到，于是我开玩笑说，缆车就是专为你们准备的，有了缆车，不管体力行不行，人人都不会错过夹层灵山的好风景。

我和老爸算强驴，到这根本没问题，稍事休息，我们就钻过石洞继续前行。到第三个平台，我招呼同行的游客们往左边的横路走，不要再像我上次走错了路。说起来，那也不算错吧，我们只是走了一条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的路，看到了另一处灵山绝景——金鸡潭。然后我们同行的七个人，在石崖间丛林里，循着户外登山队攀登灵山时留下的路标——红布条黄布条，精诚团结，互相帮助，历经近一个小时的攀越，终于平安到达灵山栈道，留下了又一个有惊无险的灵山记忆。

“金鸡潭是几百丈的悬崖中间，天然形成一条窄窄的长三角形沟渠，地势无比险峻，但沟渠对面竟然还有一座年代久远的龙王庙，是自古以来上饶人大旱求雨的风水宝地。你想去看金鸡潭，那得另外安排一天时间，因为那是一条独路，不和其他道路连通，要走也得花一天时间。”灵山奇景太多，引得老爸朝着那条路望了又望，无限神往。

山道两边，竹林茂盛，高高低低处，披着麻褐色铠甲的春笋正在生长，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。有一个笋尖太不知好歹，竟从两块条石的缝隙间钻出来，把水泥浆砌的石阶，挤兑得向外移了位，造成了安全隐患。这个笋尖早已被人折断，不管有心还是无意，长在这个位置，平白无故就成了祸害。

老爸说起了一个故事。有一户山里人家，睡到半夜，忽然从床上滚下了地，爬起来一看，原来床板被掀翻了。好好的床板怎么会被掀翻了呢？他往床底下一看，乖乖，一根粗大的毛竹笋，正傲然屹立冒出床头。这就是生命的力量。

在第二个休息平台上遇到的一大家子人，男男女女，老老少少，十多个人，其中有一位外公，比老爸年纪小了一轮，却爬爬坐坐又躺躺，攀登得有点艰难。看见老爸一直走在前面，他不服老也不服输，和全家人一起以老爸为榜样，比赛着以追上老爸为最终胜利。

“不怕慢，只怕站。”登山是个体力活，考验耐力。实在累了，在木头凳子石头台阶上稍稍坐下，喝点水，吃点干粮，然后继续慢慢爬。

一路攀登，一路闲聊。老爸说他曾在上田山分场的银岭头上，遇到过一位八九十的老人，粗布长衫，发髻高挽，手拄拐杖，健步如飞，行走在横排路上，七八寸长的白胡子和着衫摆一起随风飘扬。

“哇，老爸，你遇到神仙了！”

“是啊，我当时看得直发呆，心想在这高山之巅，也许真的有神仙！”

我的家乡上饶县华坛山镇，属于山区，最高峰是里华坛，海拔一千多米，险峻巍峨，普通人根本上不去。而有人居住的最高的村庄，是往高畈进去的上田山分场的鸡冠尖。我们那如果有小孩哭闹不听话，大人就吓唬他说要送到鸡冠尖去。鸡冠尖到底怎么样，很少有人到过看过，只因位置高远，让人闻而生畏。

“当时我和余村小学的校长一起，参加公社的工作组下村入户。银岭头山顶有座亭子，就在快到山顶的山道上，看见了这位白发老人。过后细细打听，才知道那条横排路通往鸡冠尖，那位老人应该是鸡冠尖的主人。”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里说，“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”，“白发垂髫，并怡然自乐”。在那个红色的年代，远离红尘住在鸡冠尖，自给自足过着悠闲的日子，这位老人也可算是桃花源里的神仙了。

十点四十八分，我们攀登到了灵山栈道，和乘坐缆车上来的游客汇合到了一起。湖南的，湖北的；北京的，上海的；江西南昌的、景德镇的，众多的游客里，老爸成了焦点人物。“老爷子，多大年纪了？”“七十八！”“不像不像，看这脚劲，年轻人都比不上你！”听说老爸从山脚徒步登山三个小时到达栈道，他们更是肃然起敬，向老爸竖起了大拇指。

向左走？向右走？到达了栈道，就面临了这两个选择。向左走坡度比较平缓，绕行到灵山北面翻过顶峰，到灵山南面后一路下坡。向右走，在悬崖绝壁间一路攀登向上，抬头仰望，无限风光在险峰。

我们选择了向上攀登的线路——向右走。仰望的姿势，征服的喜悦，才是登山最大的乐趣。

栈道是水泥浇筑，有扶手栏杆，路面和台阶为了防滑，特意打下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凹点，但表面很平整，比麻石台阶好走得多。越攀越高，山势也越来越险峻。栈道凌空而起，如飘带绕在悬崖，又好像是通往无边蔚蓝的天路。头有点晕，腿开始颤，抖抖索索扶住栏杆，探头往下一看，整个石壁从山顶只抵山底。灵山是世界上最薄的山峰，她像一条龙脊凸起在上饶这块土地上。站在栈道的某一个观景点，你又会发现，灵山，她就是一匹正在迎风奔驰的千里马。

站在这里，灵山的滚石地貌一览无余。无数的石头，是天赐的`积木，被一双奇妙的巧手，搭建成各种造型。双鱼对吻，雀兔之恋，惟妙惟肖。巨石上面沟沟回回交错，有的像巨大菠萝，有的似智慧大脑。更有许许多多无名巨石，沉寂在山巅或者谷底，等待着你的天才想象和绝妙命名。

每到一个景点牌前，老爸都挤在游客群里，一边细看图片和文字，一边抬头左右寻找目标。灵山的景点介绍牌上，除了文字解说和实拍图片，还独具创意地附上简笔画一幅，寥寥勾勒几笔，景点就形神兼备，呼之欲出。

当然，老爸也有自己的新发现。他一路看一路指点。双鱼对吻后面的林立峰群里，有一个柱状石峰，极像一面圆圆的锣鼓。老爸说，这就是一面天鼓啊，可以在这座巨峰上刻个大大的“鼓”字，取名“喧天锣鼓”或“震天锣鼓”。然后又指着双鱼对吻下面的山崖说，这块滚石表面如此平整，是一块天然的碑石，要是刻上过去或将来与灵山有关的名人名诗名句，比如辛弃疾《沁园春·灵山齐庵赋时筑偃湖未成》中的“雄深雅健”，那就是一处绝妙的景观。

老爸还真是慧眼独具，这几处景致我们上次来时都没有留心发现，更没想过怎么命名和打造。不过现在所有景区都要求保护性开发，刻字的想法虽好，在现实中却不一定行得通。老爸坚持自己的主张，解释说，这又不是“**到此一游”的乱刻乱画，而是精心设计创造的人文景观，就像泰山庐山，那些历史悠久的石刻碑文，在自然景观之外，为景区增加了厚重的历史积淀。

终于爬到栈道的最高点，穿过两座石壁中间一条狭长通道，翻越到灵山北面。最吸引眼球和最兴奋激动的灵山绝景——雄霸天下，巍然矗立在我们眼前。身边的游客或欢呼或嬉笑，纷纷选好角度，留下最精彩的瞬间。我想起网上看过的一张绝妙照片——高山之上，蓝天之下，一个男人，仰卧石上，双腿高举，V形岔开，中间一石，就是雄霸天下。

看过雄霸天下，我才想起刚才我们错过了一处好风景，赶紧又爬上台阶，来到石崖中间的通道边。抬头仰望，峰顶绝壁之上，有一个巨石形似母亲子宫中的胎儿，头颅大大的，身子小小的，高高的额头，深陷的眼窝，俏挺的鼻梁，丰满的嘴唇，仰天躺在灵山之巅，我曾给他取名“天之骄子”。更奇的是，胎儿上面的石壁上，有天然凹纹，形似“卡”字；胎儿下面的百丈悬崖，竟然也有天然凹纹，是一个标准的“正”字。景点牌文字解说，“人之初，性本善”，天地有正气，贪欲需节制。

惊叹之余，老爸却开始和我理论起来:“你不是说不能刻字吗？这两个字刻在这里，就很有意义。”我惊呼着提醒老爸看清楚，那都是天然的凹纹，也许是在几千年几万年的时空变幻中逐渐成形的，这是大自然的杰作，就像那些滚落在山崖间的巨石，变成布满凹纹的菠萝石、智慧大脑一样。你刚才没有注意到，对吻鱼头顶的崖面上，也有很多杂乱无章的凹纹。至于形成这些凹纹的原因，目前尚无定论。

与雄霸天下的大自然造化不同，玻璃栈道的峻险，无疑是灵山最精彩的人造景观。整座山峰直立九十度，玻璃栈道悬空绕在山崖。游客到了这里，表情行为也是千姿百态。有的拉着铁索面崖而行，踩在预留的一尺多宽的木板路上，连往下看一眼都没勇气；有的虽不敢踏上玻璃，但可以壮胆站在木板路上，一手挂着崖壁铁链，一手扶着晕晕的头，眼睛透过玻璃欣赏脚下的垂立绝壁，绝壁下树梢竹林正在随山风摆动。也有胆大的，可以或站或跳，坦然从容地从玻璃上走过。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更绝，大概是想体验又害怕，竟匍匐在玻璃栈道上，一路爬行。

老爸也有点胆怯，和我一样，踩着玻璃栈道水泥横梁的位置，慢慢挪出去，抓住了外围的不锈钢扶栏，然后定睛四顾，欣赏美景。放眼望去，是灵山之北的望仙乡，绿色覆盖的山包，小楼林立的村庄，丝线般延伸缠绕的大路小道，犹如毛细血管，连接沟通输送着现代人类赖以生存的营养和信息。而抬眼往右，但见灵山山脉蜿蜒，石人公、南峰塘、水晶山、大屏峰，峰峦林立。

我永远不会忘记初见这段在建的玻璃栈道时惊险，几根插入悬崖的钢管，搭建起一个三角形支架，在无数个支架上再直架钢管横铺木板就成了施工通道，工人就在木板上走动施工。那次文学采风，我们还在工人们搭在灵山南面山腰处的工棚里吃了中饭，旁边另一个工棚，用木板在几个巨石间搭建起一个悬空的平台，上面再盖上条纹塑料布，就是这些胆大心细的高空作业工人夜晚的归处。如此艰苦的条件，如此高危的工作，但他们无怨无悔，发扬工匠精神，在贵州、云南等众多知名景区，建成一条又一条摄入魂魄的玻璃“天路”，把上饶栈道工做成了品牌，走向了全国。

接下来的路程，都是平坦的游步栈道，在灵山北面的悬崖绝壁间蜿蜒，不管峰峻崖险，“胜似闲庭散步”。四月的灵山，石崖间，绝壁下，处处可见花开满树的白色花朵，外观很像白玉兰，细看树下标牌，名称“黄山木兰”。很巧，栈道边一棵主干七拐八弯的高山平顶松，标牌上写的又是“黄山松”。难怪我把这些照片发朋友圈后，有微友留言——你今天跑到黄山去玩了吗？他们不知道有些植物种类，是以最初的发现地命名的。

天目紫茎，我国特有残遗植物、国家珍稀濒危树种，就傲然挺立在灵山北面的凉亭旁栈道边。树干光滑、无皮、肉色，人称“赤膊林”，二十多根萌发枝生长在同一个树兜上，形成“一树成林”的奇特景观，为灵山增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

山北栈道下的悬崖边，还有一种花树，开着大朵大朵粉红嵌玫红的花朵，在绿树和灰岩的映衬下，格外引人注目，很多游客围在栈道边观赏拍照，因为离得远，估计也没挂牌，所以不知道叫什么名称。

远观天梯峰，遥想这里曾有众多生灵经由峰顶的天门通往了仙境，后来天空越升越高，而还在路上的狗兔猴龟，便以奋力攀爬的姿势，被石化后定格成永恒。

从这里开始，我们又转回到灵山南边。栈道一级一级向下延伸，游客们一路蹦哒，偶尔停下来，拍几张照片，望望脚下的苍茫大地，以及远方天幕中上下交错移动的小小缆车，略作遐思。

我和老爸绕了灵山一大圈，又回到栈道和下山石阶相接的路口，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。大部分游客都坐缆车下山，一对年轻的恋人，和我们或前或后地同行。我捡了两根树枝，粗的给老爸，自己撑细的，一路关照一路踏准石级，陡险处扶着栏杆，尽量稳住横着落脚。

四点整，我们胜利到达了山下涧边的小桥上。离最后一班下山的中巴车还有二十分钟，我一边跑一边喊，:“老爸，你快点，抓紧时间领你去看玉龙瀑布！”

沿着凉亭边的石阶，我们下到了峡谷里的观景平台。抬头仰望，一挂瀑布，从山顶直落山底，如飞练白龙，直冲九天。崖底涧水潺潺，竹林茂密青翠，偶尔一两声鸟鸣，更衬出峡谷的空灵幽静。

争分夺秒，时不我待。四点一十六，我们顺利走出了登山口的围栏，圆满完成了此次的灵山之旅，向门口小广场的中巴车走去。

群峰逐渐远去，我们如此亲近过的那些石崖山峰，此刻又还原成一幅挂在天边的精美图画。老爸意犹未尽，忽然停下脚步，转身回望灵山，口中喃喃自语:“我还真想知道，左溪灵山，到底多少级台阶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