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之史部新五代史

《新五代史》 卷三十三 死事传第二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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呜呼甚哉!自开平讫于显德,终始五十三年,而天下五代。士之不幸而生其时,欲全其节而不二者,固鲜矣。于此之时,责士以死与必去,则天下为无士矣。然其习俗,遂以苟生不去为当然。至于儒者,以仁义忠信为学,享人之禄,任人之国者,不顾其存亡,皆恬然以苟生为得,非徒不知愧,而反以其得为荣者,可胜数哉!故吾于死事之臣,有所取焉。君子之于人也,乐成其美而不求其备,况死者人之所难乎?吾于五代,得全节之士三人而已。其初无卓然之节,而终以死人之事者,得十有五人焉,而战没者不得与也。然吾取王清、史彦超者,其有旨哉!其有旨哉!作《死事传》。

《新五代史》 卷三十三 死事传第二十一

○张源德

张源德者,不知其世家,或曰本晋人也。少事晋,无所称。从李罕之以潞州叛晋降梁,罕之遣源德见梁太祖。太祖时,源德自金吾卫将军为蔡州刺史。梁贞明三年,魏博节度使杨师厚卒,末帝分魏、相等六州为两镇,惧魏军不从,乃遣刘寻阝将兵万人,屯于魏以虞变。魏军果叛,迫其节度使贺德伦以魏、博二州降晋。当是时,源德为寻阝守贝州。晋王入魏,诸将欲先击贝州,晋王曰:“贝城小而坚,攻之难卒下。且源德虽恃刘寻阝之兵,然与沧州相首尾,今德州居其中而无备,不如先取之,则沧、贝之势分而易图也。”乃先袭破德州,然后以兵五千攻源德,源德坚守不下,晋军堑而围之。

已而刘寻阝大败于故元城,南走黎阳,晋军攻破洺州,而卫州刺史来昭、邢州节度使阎宝皆以城降晋,磁州刺史靳昭、相州张筠、沧州戴思远皆弃城走。当此时,晋已先下全燕,而镇、定皆附于晋,自河以北、山以东,四面千里,六镇数十州之地皆归晋,独贝一州,围之逾年不可下。源德守既坚,而贝人闻晋已尽有河北,城中食且尽,乃劝源德出降,源德不从,遂见杀。

源德已死,贝人谋曰:“晋围吾久,吾穷而后降,惧皆不免也。”乃告于晋曰:“吾欲被甲执兵而降,得赦而后释之,如何?”晋军许诺,贝人三千出降,已释甲,晋兵四面围而尽杀之。

○夏鲁奇

夏鲁奇,字邦杰,青州人也。唐庄宗时,赐姓名曰李绍奇,其后庄宗赐姓名者,皆复其故。鲁奇初事梁为宣武军校,后奔于晋,为卫护指挥使。从周德威攻刘守光于幽州,守光将单廷珪、元行钦以骁勇自负,鲁奇每与二将斗,辄不能解,两军皆释兵而观之。晋已下魏博,梁将刘寻阝军于洹水,庄宗以百骑觇敌,遇寻阝伏兵,围之数重,几不得脱,鲁奇力战,手杀百馀人,身被二十馀创,与庄宗决围而出。庄宗益奇之,以为磁州刺史。从战中都,擒王彦章,庄宗壮之,赐绢千疋,拜郑州防御使。迁河阳节度使,为政有惠爱。徙镇忠武,河阳之人遮留不得行,父老诣京师乞留,明宗遣中使往谕之,鲁奇乃得去。唐师伐荆南,以鲁奇为招讨副使,无功而还。徙镇武信,东川董璋反,攻遂州,鲁奇闭城拒之,旬月救兵不至,城中食尽,鲁奇自刎死,年四十九。

○姚洪

姚洪,本梁之小校也。自董璋为梁将,洪尝事璋,后事唐为指挥使。长兴中,遣洪将千人戍阆州。董璋反,遣人以书招洪,洪得璋书,辄投厕中。后璋兵攻破阆州,执洪,璋曰:“尔为健儿,我遇汝厚,奈何负我邪?”洪骂曰:“老贼!尔昔为李七郎奴,扫马粪,得一脔残炙,感恩不已。今天子用尔为节度使,何苦反邪?吾能为国家死,不能从人奴以生!”璋怒,然镬于前,令壮士十人刲其肉而食,洪至死大骂。明宗闻之泣下,录其二子,而厚恤其家。

○王思同

王思同,幽州人也。其父敬柔,娶刘仁恭女,生思同。思同事仁恭为银胡〈革录〉指挥使,仁恭为其子守光所囚,思同奔晋,以为飞胜指挥使。梁、晋相距于莘,遣思同筑垒杨刘,以功迁神武十军都指挥使,累迁郑州防御使。思同为人敢勇,善骑射,好学,颇喜为诗,轻财重义,多礼文士,然未尝有战功。

明宗时,以久次为匡国军节度使,徙镇雄武。是时,吐蕃数为寇,而秦州无亭障,思同列四十馀栅以御之。居五年,来朝,明宗问以边事,思同指画山川,陈其利害。思同去,明宗顾左右曰:“人言思同不管事,能若是邪?”于是始知其材,以为右武卫上将军、京兆尹、西京留守。石敬瑭讨董璋,思同为先锋指挥使,兵入剑门,而后军不继,思同与璋战,不胜而却。敬瑭兵罢,思同徙镇山南西道,已而复为京兆尹、西京留守。

应顺元年二月,潞王从珂反凤翔,驰檄四邻,言奸臣幸先帝疾病,贼杀秦王而立幼嗣,侵弱宗室,动摇藩方,陈己所以兴兵讨乱之状。因遣伶奴安十十以五弦谒思同,欲因其欢以通意。是时,诸镇皆怀向背,所得潞王书檄,虽以上闻,而不绝其使。独思同执十十及从珂所使推官郝诩等送京师。愍帝嘉其忠,即以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。三月,会诸镇兵围凤翔,破东西关城。从珂兵弱而守甚坚,外兵伤死者众,从珂登城呼外兵而泣曰:“吾从先帝二十年,大小数百战,甲不解体,金疮满身,士卒固尝从我矣。今先帝新弃天下,而朝廷信用奸人,离间骨肉,我实何罪而见伐乎?”因恸哭。士卒闻者,皆悲怜之。兴元张虔钊攻城西,督战甚急,士卒苦之,反兵攻虔钊,虔钊走。羽林指挥使杨思权呼曰:“潞王,吾主也!”乃引军自西门入降从珂。而思同朱知,犹督战。严卫指挥使尹晖麾其众曰:“城西军入城受赏矣!何用战邪?”士卒解甲弃仗,声闻数里,遂皆入城降。诸镇之兵皆溃。思同挺身走,至长安,西京副留守刘遂雍闭门不纳,乃走潼关。从珂引兵东,至昭应,前锋追执思同。从珂责曰:“罪可逃乎?”思同曰:“非不知从王而得生,恐终死不能见先帝于地下。”从珂愧其言,乃杀之。汉高祖即位,赠侍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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