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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屋里的往事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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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回老家,必探视一番我家的老房子。

老屋里的往事散文

其实这老房子,因分家已是叔叔的了,阿叔定居县城,这房子的前栋已出租或出借给一个在镇上卖豆腐的外乡人,而后栋则常年铁将军把门。

老房子在镇上,门前一条小街,街前一条小河。房子坐东朝西,这个不合常规的坐向,是因为前面那条叫做沙溪的小河造成的。小河自北向南汇入禾水,左岸是条长长的小街。房子临街而建,前后两栋,中间约摸隔着一个天井大的距离,前栋是店面,号“同顺祥”,后栋住家。小镇繁华过,小街热闹过,小店的生意也兴隆过,只是我和我的同龄人,没能赶上它最风光的日子。我七岁从里田回沙市读书时,这里已繁华不再,其实早在公路修通,水运格局改变,小镇便逐渐衰落、冷清了。我在这衰落了的小镇上、老屋里住了十年,这里有我忧伤喜乐的种种深刻记忆。

小镇虽说冷清了,但我家门前的小街是来往禾水河渡口的必经之路,河那边滩下、张南往返小镇的人还不少。我家店铺门面好,有货架、柜台,做点小生意很方便,于是,父亲让母亲季节性地卖些应时小商品,譬如,清明节来了,卖一些香烛纸钱和檀香之类的东西,赚点小钱以资家用。

税务官上门课税来了,他们不信是季节性营业,要全年收税。父亲不能接受,据理力争,顶了两次没交税。第三次税务干部再上门的时候,气势汹汹,当我父亲再次表示“不按实征税,无法接受”时,税务局的人便把一副手铐重重地掼在我家的柜台上,威胁说:“你看着办!”我和弟弟都被吓得哇哇大哭,可父亲依然冷静,他能识会算,且刚解放时在税务也干过几个月,知道共产党办事讲实事求是,也知道税收政策,这点税钱就是不交,也够不上坐牢。父亲说:“要我多交税,没道理。今天就是把我拿去问斩,也不交。实事求是征税,该多少交多少,我绝不抗税,也不少交,借钱我也不欠国家税收。”无可奈何的税务官又一次空手而去。过了几天,税务官捎话来,叫我父亲带钱去交税,不过通知要带的税款比原先要交的税款数少了一大半,父亲认为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,于是立马带足钱去履行他作为一个纳税人的义务。

秋粮收成后,除了紫云英和几块油菜地,田里几无越冬作物。

一到冬天,农活不多,我妈妈除了菜园里种点菜,经常是一个人,独自在家里打草鞋、缝补浆洗孩子们的衣服。母亲独自在家做针线活的时候,她只要想起自己的苦难身世、想起四个孩子怎么拉扯大,常常会暗自伤心或愁苦得落泪,我无意中曾碰见过几回。妈妈是个很要强的'女人,其实她不想让我们看到、知道她流泪的,更不想让我们跟着她一起伤心、难过,不想影响到我们的心绪。

记得第一次看见妈妈流泪,是我放学回家碰上的。她手里拿着针线在补衣服,默默地流泪,突然听到我的脚步,她赶紧擦去挂在脸上的泪水。但我看得出来她哭过,就问:“妈妈,你哭啦?”妈妈说:“没,没有。”就这么被搪塞过去了。又有一次,我因为考了好成绩,急着回家给妈妈报喜,一溜小跑到家,又撞上妈妈在独自流泪,我顿时心里一阵难过,忙问:“妈,怎么啦?干嘛又哭!”妈妈开始还想敷衍过去,我不断地问她,妈经不起我的穷追猛打,先是“唉!”地叹了口气,然后慢慢说道:“孩子,妈身体不好,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把你们几个养大,我要是死了,真不知道你们会躲到哪一堵墙底下去晒太阳啊。”听了这话,我害怕得大哭起来。妈妈见我哭得很伤心,一把将我拦进她的怀里,替我擦去眼泪,安慰我说:“妈一时死不了,孩子,不要怕!你们只管听话,好好地读书。”这时,我才想起我书包里的那两张百分考卷,我小心地拿出来给妈妈看,并告诉她我期中考在班上考了第一名,语文、算术两门功课都考了一百分的好成绩。妈妈高兴地笑了,在我母亲经常愁苦的脸上,这是难得一见的可人笑容。妈妈再次把我搂进她怀里,并亲了亲我的脸颊,喜滋滋地夸我说“真是我的好崽。”六十多年过去了,母亲当时的音容笑貌、那高兴的样子历历在目,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。

当年修鹰厦铁路,国家征召了百万民工,我父亲也是这支筑路大军中的一员。父亲去修铁路,我已经记事也懂些事了。那年我七岁,有两个弟弟。我真不明白,一个这样多子女的困难家庭,经济上哪有余力去义务修铁路。

父亲一去两年,没有一分钱寄回家,养家的重担全压在妈妈瘦小的身上,这可苦了我的母亲。那两年,田里地里,家里家外,全靠我妈妈一个人苦心操持、艰难支撑。没钱买盐,靠妈妈打草鞋卖;没钱买油,也靠妈妈打草鞋卖;我没钱交学费,还得靠妈妈打草鞋卖。妈妈白天下地,晚上打草鞋,一双能卖七、八分钱。打一扎草鞋五双,要两、三个小时,她得把孩子们哄上床睡觉后才能开始,妈妈每天编草鞋都得编到半夜才能睡下,天不亮又要起床。夏天,蚊虫叮咬,汗流浃背,偶尔我陪在妈妈旁边,给她打打扇子。冬天,夜里温度低,妈妈手指都冻得开裂。见妈妈手都肿了,她还咬牙坚持着,我只能在一旁为妈妈心痛、难过。妈妈和我心里都清楚,这是我们这个五口之家,唯一可以赚点现金回来给我交学费、买回油盐酱醋和肥皂、火柴的一条路了。

两年义务修铁路快熬到头了,妈妈和我们都盼着父亲早日回家。两年没有见到父亲,我们很想爸爸,也很想他回来时能给我们带些好吃的东西。但很失望,当我们兄弟打开父亲背回来的布袋,巴望能找到一些好东西吃的时候,结果只翻出父亲带在路上没有吃完的几个已经干巴发硬了的馒头。因为家里一日三餐吃大米、红薯,我们没见过馒头,还以为那些干馒头就是好吃的东西,抓起来就放进嘴里,很硬,咬不动,不好吃!就在这时,我看见父亲眼里噙着眼泪,便对妈妈说:“爸爸哭了。”妈妈接话说:“爸爸是高兴,看见你们高兴的。”现在想来,爸爸当时除了高兴,心里也一定为自己出门两年,没能给孩子们带回些糖果饼干而感到心酸、难受。妈妈接着又说:“孩子们,蛋汤做好了,把你们手里的馒头掰成小块放进汤里泡一下就好吃了,这是你们爸爸带回来的团圆饭。”一家人两年没在一起吃饭了,这的确是一餐团圆饭,父亲带回来的干馒头做成的团圆饭,一家人吃得很香。

那年,我中考落榜,父亲因此受到的打击比我还大。那段时间里,父亲成天愁眉苦脸的,好像什么事都不开心,情绪很低落。因为一家人都睡在一个大房间里,夜里,我听得到父亲在床上碾转反侧,唉声叹气的声音。每次听到父亲为我未能升学的事长吁短叹时,我心里就特别难受,也特别自责,恨自己没本事,怨自己不争气,害得父亲为我这么操心,这么苦恼。

一天夜里,我一觉醒来,迷迷糊糊中听见父母还在说我的事。我侧耳细听,妈妈正劝解父亲说:“他爸,你也不要为这事太过操心了,愁坏了身子可怎么办,全家人还靠着你呢。”

“不读书了,孩子前途在哪里?我怎么能不操心!”父亲说。

“依我看,考不上,就早点学个手艺吧,他也能赚口饭吃的。”妈妈提议。

“孩子还小,现在还不靠他赚饭吃,我想找找学校,看能不能回学校去补习,叫他明年再考,不读书哪有好出路啊。”爸爸坚持说。

“孩子想读,倒是个办法。要是不愿读、读不进就不要勉强他了。天下这么大,也不止读书一条路。孩子只要不笨不懒,哪怕种田也可以,禾枪、扁担也是一条龙。”母亲比父亲更显达观。

“话是这么说,但那是没有路子的路。”父亲读过几年私塾,在他那代的村里人当中,父亲也可称得上是个“文化人”了,他很看重对子女的文化教育,常说“读书即未成名,究竟人品高雅。多读书,明事理,人都不一样的。”咱们村里有几个五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,他常常拿来做我们的榜样,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中也有个大学生啊。

“他爸,快睡吧,你明天去县城,还要起个大早呢。”母亲催促着。都不说话了,不一会,父亲的鼾声响起。可我,睡不着了。这之前,我还真不知道父母为我的前途这么忧心、操劳。中考落榜以来,我第一次为此失眠,这一夜自己也想了很多。

洪水和岁月,改变了小街和老房子的模样。左邻右舍的房子,倒的倒了,拆的拆了,我家曾经的老房子如今突兀而立,原先的内墙成了外墙,土砖裸露着被风雨剥蚀得残缺不全、坑洼不平,只有大门上方依稀可见的“同顺祥”的店号,还证明着它是我家曾经的老房子。我又转到后栋房子那边看了看,原来的晒地已湮灭在一大片荆棘和野草中,后门紧闭、窗棂掉落、杂草疯长,把路和门都给堵了,这里好久没人住了,这扇小门,也好久没人进出了,一切都显露出破败、凄凉的景象。我想,如果不加修缮、清扫,无人居住和管理,一场洪水再来,这老房子也怕是要荡然无存了……

我无法走进老屋的后栋,但也不舍急急离去。对着那个大房间,我注目良久后,紧闭双眼,当年夜里听到父母的那段对话,仿佛又从大房间里传到了我的耳中,令我充满感动、感激和对父母的敬意。下回我再来,这老房子你还在吗?我还有机会对着大房间注目,幻听父母的对话吗?想到这里,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,感慨系之,不胜唏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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